雨落尘(全力创作战争回忆录)

lesbian/鸽子型选手/热爱写正剧/AO3:Ianlock

美丽与哀愁(二)

  1911年的时候,我正在伊顿上公学四年级。伊顿公学的课程,坦率地说,极为过时。一方面,我们需要学习可能这辈子都用不上的拉丁语和古希腊语,另一方面,学校又对时下正突飞猛进的现代科学视而不见。整个英国的公学体制都极力维持在十九世纪的状态,那些极其鲜明的礼节和相当森严的等级制度简直是整个社会的缩影。对于任何一个生性活泼好动或是喜爱科学的男孩来说,公学都不亚于地狱。我虽然很难说得上喜爱科学,但拉丁语实在是相当令我厌恶,因此,我无比盼望假期的到来。

  暑假放假之后,大约是觉得我过于无所事事了,我的父亲非要拉着我去大教堂做礼拜。礼拜结束后,他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快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坐着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人,浑身流露出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贵族,显然,至少是勋爵。那是哪个家族的区域?我努力回想,直到一个名字飘过我的脑海:Holmes伯爵。最神秘的贵族,也是最古老的贵族家族之一,据说每一代的Holmes伯爵都是政府的实际掌控者。现任Holmes伯爵的长子,Mycroft Holmes,于两年前从伊顿毕业。他是伊顿的传说,我见过他,也听过他的种种事迹。不过学校年长的老师并不对他感到惊讶,他们说每一个Holmes都是如此,每一个。

  “Holmes伯爵将于明天下午三点来访。”回去的路上父亲这么告诉我,“准备好你的正装。”“我还没有到年龄。”以我的年龄,应该还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列席。更何况我向来不喜欢这些,也对正式跨入那个圈子不感兴趣。“John,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了,Harry是绝对不能继承爵位的。所以,你看,你是唯一继承人,有必要去……”我非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尽管我真的对是不是继承人这件事毫不在意。

  Holmes伯爵相当准时,这倒是相当少见的品质。管家将他引进了会客厅。我在一旁尽可能维持礼节地坐着,听着两位长辈谈论美丽的英格兰乡间风光,不一会便觉得肌肉酸痛、骨头几乎凝成一块需要上润滑油才能活动开,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显然是过于漫长的下午茶会。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在我已经神游物外的时候,Holmes伯爵突然转向我,带着温和的微笑,彬彬有礼地问我是否愿意陪他的次子在外面呆上一段时间。我意识到这是他们将要进入正式话题的信号,于是告退。一走出来我就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力图减弱自己的烦躁感。略微缓过来一些后,我问第二男仆Holmes伯爵的次子在哪里,他告诉我在后面的花园里。

  就这样,我第一次见到了Sherlock。

  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听说过他几次,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他总是以一个相当反叛的形象出现。在那些说法里,Sherlock总是毫不留情地当面指出许多令别人难堪的事。他说的是对的,那些事实也确实存在,然而在这一整个伪善的阶层中,这些事是大家心知肚明却没人会去揭穿的。谁胆敢把他们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便会招来无数人的憎恨和中伤。

  这么想着,我走到了花园。Sherlock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观察什么东西,他的外套扫在了地上,但他根本没注意到。等他回去,洗衣服的女仆非抱怨不可,我幸灾乐祸地想。

  我走过去。“John Watson。”我伸出手,带着自认为最为得体的表情。他站起来——他的衣角在地上又扫了一下——回握:“Sherlock。Sherlock Holmes。”然后他扫视了我一遍。他的目光过于锐利和冷漠,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你在上公学,伊顿,我想是的,鉴于我知道你是Watson勋爵的长子。你不喜欢贵族式的生活,但是到目前为止你仍打算继承爵位。还有,你才从会客厅出来,现在仍然有点焦躁。注意一下你的袖口,那上面有才蹭的灰,应该是你刚刚靠在墙上平复心情时蹭上去的,你最好拍掉。”他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话,然后就转过身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真是相当令人惊奇。”我勉强吞了口唾沫。

  他往我这里瞟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你真的这么觉得?“

  “那当然。这真是相当的……非同凡响。“

  他半天没有作声。我趁着这个时机好好看了一下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男孩:他的五官端正秀丽,肤色完全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有些瘦弱,黑发在头上柔顺地打着卷儿,脸上是一种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神气。

  过了好久,他突然转了过去,微不可查地嗫嚅了一句什么。“什么?“我没听清。”你刚才说的,那……那很好。“他的耳朵红得近乎透明了,”以前没人这么说过。他们一般不这么说。“”那他们怎么说?”我颇有些好奇。“同龄人会说滚开,”他的眉头皱着,“成年人一般什么都不说,但是再也不会过来找我。”说完这句话,他笑了一下,短暂的、一闪即逝的。我想想了一下那群道貌岸然的人被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当场揭穿的那份尴尬和不便发作的恼怒混杂在一起的神情,忍不住也笑了一下。但我随即又想到他紧皱的眉头。

  “Sherlock……”“嗯?”“那些人怎么对你,跟你没有关系。”我看着他,慢慢地说,“你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他再次陷入沉默,没有说话。

  我在旁边蹲了会儿,对这种沉默感觉有点坐立不安,于是决定出声打破:“Sherlock,你刚刚在观察什么?”他扫了我一眼:“灰尘。”“灰尘?”我差点笑出来,这有什么好观察的?满地都是。他大约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又用那种纡尊降贵的目光扫了我一眼:“万物皆可还原,除了灰尘。””好吧,那你接着看。”我拍拍他的肩膀。

  那一整个下午我们都待在花园里,观察灰尘,以及闲聊。Sherlock给我讲了他如何在家中用自制的实验器材提取碘(上帝作证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而我给他讲了伊顿里种种无聊和可笑的事情。

  大概晚饭的时候,Holmes伯爵告辞了。我与父亲送他们出门的时候,Holmes伯爵对我说:“希望我的次子没有给你带来困扰,John。”“当然没有,”我温和地回答,“非常高兴您能带小Holmes先生来。我们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下午。”我和Sherlock已经是朋友了。在听见我说这句话时,Sherlock调皮地冲我眨了下眼——我这才想起来他大概看出来我的这一套礼节的厌烦了——于是我也回报给他一个微笑。

  那天晚上稍晚些时候,我的父亲问我对SherlockHolmes印象如何。我回答说挺好的。他点点头,然后告诉了我许多事情的原因。

“Sherlock的母亲,我想你应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夫人。因为她死了,在生Sherlock的时候,死于难产。那天Holmes伯爵在赶回城堡的路上遭遇了刺杀,险些死掉。一直有说法说Sherlock Holmes是个会带来灾难的孩子,”我父亲摇摇头,“我一直觉得这种说法相当荒谬,但是有不少人都信。Sherlock知道很多人厌恶他,于是他索性表现得更加恶劣,这样就可以让那些人不再来烦他了。Sherlock其实是个正直的人,这已经是很少见的一种品质了。”

“这些都是Holmes伯爵告诉我的。那是很早以前了。”他最后说。

 

  其实,现在回忆我与Sherlock的初见是相当残忍的。那个年代早已远去,不复存在,而那种宁静的美好和三点一线式的生活也早已被两次大战摧毁殆尽。我甚至可以说,回忆1914年以前的事对任何一个英国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因为这无疑是在提醒我们,那是维多利亚时代最后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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