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尘(全力创作战争回忆录)

lesbian/鸽子型选手/热爱写正剧/AO3:Ianlock

白鸟飞向群山(十八)

  运送士兵的火车在铁轨上爬行,Benedict坐在军官车厢里看着窗外。这似曾相识的动作让他在恍惚之间错觉自己回到了七年前离开巴黎的时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迷惘、甚至连窗外闪过的山峦都曾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当然,从理智上来讲,他知道这只是个错觉。真正让他熟悉的只是他的目的地而已。

  法国。

  Benedict忍不住微微嗟叹。时隔这么久,他终将再一次踏上法国的土地。只是他手中握紧的不再是笔,身上所穿不再是礼服,与人谈论的不再是艺术。那双曾写作的手如今握紧了枪,礼服早已让位给并不合身的陆军军服,而那些高雅的话题彻底为战争和各种各样的下流笑话所取代。军队中从来都不会有fine arts的一席之地。或许连法国也不再是法国。只是当他已不再是原来的他,看什么都不会再与原来一样了。

  所以他回不去了。就算他不参军,甚至他当初与Tom远走高飞,也回不去了。

  军官车厢比较空旷,寥寥四五人聚在一起攀谈,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没人来找Benedict,这个看似阳光和善的年轻人的严厉与绝情在新兵训练营可谓是有目共睹。新宾训练时总有很多人找托词请假,一般军官都不会揭穿;就算揭穿了也没什么,口头上说几句就过了。但是Benedict不同。请假申请在他的手上通过率绝不会超过5%,凡是通过的都是真的需要假期的。一旦被他发现逃避训练,少说也是记过或者军衔降级的处分,任何人说情都没有用。新兵们私底下都叫他“撒旦”。但他带出来的新兵质量总是很高,给他一个月他就能训练出一支真的拥有作战能力的军队来。

  没有人记得他才32岁。有些人是因为他的绝情而不信,有些人则是因为他的优秀而不信。

  Benedict知道手下的士兵是怎么评价他的。但他并不觉得这与他有什么关系——毕竟新兵们也就口头上发发牢骚,每天早上起来都跟他一起开始训练。虽然他此前从未入伍,但是那些曾摆在他桌上的名单无一不说明这这场战争的残酷——一个军队与另一个军队的肉搏,更无声,更血腥,更残忍。他不能送不合格的士兵去战场,那是对国家和他们自己的双重不负责任。一个合格的士兵,在战场上生存的概率会大很多。

  其实新兵们也知道一点这些道理,但他们仍然畏惧他。在整个训练营的军官里,他是最受人敬畏的。他的令行禁止让少将都啧啧称奇。于是他的军事档案上多了一句评价:“一个极为优秀的指挥官。”

  因为这句评价,在西线战事吃紧、指挥官紧缺、军心懈怠时,Benedict被临时调任为第六团团长,军衔为少校,开赴法国。

 

  到达前线后他急匆匆地完成了交接,随即便走到战壕里巡视士兵的状态、鼓励他们。他什么都不做评价,只是不停地重复着“累了吧?”“干得好”,偶尔甚至拍拍士兵的肩膀。看得出来这些士兵都很惊诧,那么他们的前任团长应该与他很不一样;但也看得出来这些士兵都很喜欢他。这一轮巡视下来,恐怕有60%的人都认可了他这个指挥官。

  但他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他看到了什么?泥泞。炮弹的残片。崩落到战壕里、埋住了半个战壕的尘灰。铁丝网。尸体。血迹。锈迹斑斑的子弹。但是没有老鼠,这些在前线已几近发狂的的士兵不会允许老鼠这种活物出现。这里就是前线,那些被大肆渲染、歌颂的胜利就发生在这样的地方。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些胜利的缔造者们有哪些在后来或大或小的冲锋里死去,又突然想到这样的消息根本就没人会听。将军们在安全的战略室中制定着或现实或荒谬的计划,士兵则在前线顶着炮火冲锋。可事后没人记得士兵的名字。

  他曾经是那群战略制定者中的一员,但现在是个身在前线的士兵了。如此,他觉得悲哀。

 

  冲锋的命令被一再下达,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军人们用血肉之躯去换最多几百米的推进,而这点小小的优势又在德军一次同样惨重的反扑后消耗殆尽。西线是个绝望的地方。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可言。就算你曾侥幸活过了一次冲锋,也会在下一次里或者不知道那次冲锋里被子弹打中。

  在西线,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每个人都将死在这里。只要这场战争还存在一天,就没有例外。

  

  1917年4月,Benedict所在战壕被炮弹击中。他只听见一声巨响,世界在他的眼前旋转起来,无数碎片向他飞来……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没有炮击的声音,甚至还能听见一两声怯生生的鸟鸣。这是天堂吗?Benedict试着睁开眼睛,但失败了。有一条纱布包在他的头上,而且压住了眼睛。他迅速做出判断,看来自己是在野战医院无疑了。有脚步声向着这个方向而来,他努力地把头转向来人的方向。“Major Cumberbatch,”来人说,听声音是个护士,“你醒了吗?”他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嗓子,回答:“对。”一开口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我自己的声音吗?“不要乱动。”护士制止了他想要坐起来的企图,“你已经昏迷五天了,期间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你还在呼吸,我们都要怀疑你已经死了。但哪怕是这样,医生们也不得不讨论脑神经损伤导致永远无法醒来的可能性。”“我伤的很严重吗?”他问,隔着一片黑暗都能感觉到护士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给你注射止痛药,你现在根本不可能还有能力在这里跟我说话。好好休息,Major,这个伤要养一养,至少短时间内你不能返回前线了。”“那等伤养好了呢?”他急切地追问。“可以。但是会留下后遗症,肯定会留下的,与脑神经有关。”护士说,“你这么挂念前线?我以为你应该借着这次的机会回到伦敦的政治家圈子里。”“你是……?”“Rosa Schitzhler,我曾经在狩猎的队伍里远远的看到过你。顺带一说,在现在所有新生议员里你是我认为最有可能有所成就的一个。而且你很进步。”“你是妇女参政论者?”“我是。我们认为如果你能成为首相将有助于我们的事业。”Benedict微笑了:“没错。”“所以要活着回去啊。据我所知,期盼你活着回去的还有很多人,底层的,中产的,进步论者,自由派,妇女参政论者,甚至连保守党里最顽固的人都在期盼你回去。”Rosa说完这些打算离去,又想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回来:“对了,将军要我通知你一声,等你伤养好了准许你回伦敦休假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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