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尘(全力创作战争回忆录)

lesbian/鸽子型选手/热爱写正剧/AO3:Ianlock

白鸟飞向群山(二十)

  什么是战争呢?多年以后,Tom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没有正义与邪恶,谈不上侵略与反侵略,远离前线的权贵们发动战争时如同小孩在玩游戏,自私、贪婪、短视、易怒而又胆怯。这是Tom自己的评价。而Benedict给出的评价却更为现实:一场永远也不会终结的比赛,除非一方彻底死尽,否则永远不会中场休息。

  这是Benedict在留给他的那一整本笔记里写于他重返军队那天的最后一段话。

  Tom实在鼓不起勇气去回忆。

 

  要求Benedict重返西线的命令下达时他才仅仅在伦敦呆了五天,离十四天的期限还远。但是这道命令措辞激烈强硬,等同于是在说“你若是不能在两天内踏上返程的火车我们绝对会将你送上军事法庭”。Joan先于Benedict看到这一命令。她担忧地看着Benedict。“我要回西线了,明天早上就出发。”Benedict说,装作没有看到Joan的眼神。“这不应该——”Joan说,“我希望你留下来。”留下来,Ben,为了Christopher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你不能踏上战场,此去西线凶多吉少。“这是紧急命令……”他转过身去不看Joan,“西线战事吃紧,作为前线指挥官我不能留在这里。在目前的战况里暂代指挥官已无法胜任指挥职务。我必须回去。那是我的士兵,Joan,我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白白送死。”“你去了也没什么用。”“会有用的,”他喃喃自语,“会的。我必须要尽这个责任,对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民的责任。当然我也会尽对于我们的家庭的责任。我会尽我所能地回来。”他当然会尽他所能地回来,死亡那个没有旅客返回的国度他暂时还无意去拜访。

  不过……有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或许死在战场上会更好。或许。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火车站?”“明天早上八点。”“这么紧?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一刻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消磨在伦敦。”“好吧。”Joan做出了让步。

  那天晚上他躺在Joan的旁边,辗转反侧。突然之间他想到了Tom,明天早上的火车,除非现在他立刻去找Tom,否则就不会有机会与Tom告别。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起床,穿好衣服,离开了卧室,在客厅,他写了一张简单的便签,向Joan说明他将要离开一会儿去向Tom道别——理由当然无懈可击,他说他与Tom原定三天后有一场会面,不得不取消。而他也正好借此机会与他的好友道个别,Joan当然不会起疑,他与Tom关系好Joan是知道的,Joan也很喜欢Tom,她有次还跟Benedict开玩笑说要不是遇到了他,她可能真的会爱上Tom。Benedict甩甩头,把这些乱七糟八的东西抛诸脑后,在便签结尾处落下清晰的B.C.之后便跨出门去。

  伦敦的夜晚很少安静得如此庄重。这里当然平时也安静,但却是一种凄清。他在路灯下走过,简单的黑色将路灯的光劈为两半,棱角分明的轮廓因为柔和的黄光变得模糊不清。他在深夜的伦敦穿行,独自一人。

  停下,敲门。“Tom?”他问,声音在夜色里温柔的如水波般荡漾开去。过了一阵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有人走到了门口:“Ben?”“是我。”他说。Tom开了门:“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明天我就要回到西线了。”“明天?”Tom微微一怔,“这么快?”“我也觉得太快了。”“所以你来是……道别?”Tom有些困惑,“你可以直接找人捎个口信给我,这没什么。”“不只是告别。”Benedict说,在黑暗里他的气息逐渐清晰起来,他的唇贴着Tom的唇。Tom吃了一惊,但他此刻仍然保持着理智:“已经很晚了,Benedict。你确定要留在我这里吗?”“我确定。”他说,推了推Tom让他明白。

  于是他们去了卧室。(此处省略学步车一万字)

  一切都倒腾好以后,Tom坐在Benedict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伦敦空无一人的街道。他们都没有说话。Tom偷偷地看了Benedict几次,将他的样子记了下来——包括那道并不好看的伤疤。奇怪的是,那些伤痕的存在并不影响他对于Benedict的迷恋,他想若是有朝一日他毁容了Benedict或许也会有同样的感受。Benedict的眼睛在光线暗沉时是古怪又迷人的灰绿色,格外脆弱,格外伤感,也格外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很久,久到Tom都接近昏昏睡去,他听见Benedict说:“那我走了。”

  他看着Benedict起身,把衣服一件件地穿好,重新回到那副标准的禁欲模板里。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的,最后却只能轻轻点头:“再见。”

  他听见大门处传来一丝轻响。

 

  Tom猜到Benedict会坐九点的火车,因此他八点开始就在火车站转悠着等候。火车站里零零散散地站着士兵、军官,还有与恋人告别的年轻人。在八点十分时他看到了Benedict,还有Joan。他远远地看着他们,看见Benedict与Joan说话,做出保证,看见Joan的不舍,也看见临别之际Benedict在Joan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他突然感到悲哀,为Joan,为Ben,为自己,为不得不向世人隐藏真实自我的所有人。

  等到Joan走远了,他才走到Benedict面前,看见Ben流露出少见的感动。此时离九点已经不远,他们站在站台上聊天,追忆,唯独不提近在咫尺的分别与未来。当火车的汽笛响起时,Benedict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开口说:“Tom,我……”但Tom打断了他,把自己的右手食指轻轻地压在了Ben的嘴唇上:“shush。”时间仿佛也就在这一刻定格。

  后来Tom想起这一幕时仍然会很开心。尽管他们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确实没有什么比这一幕更适合作为一段故事的结尾了。

 

  这是一次必定失败的冲锋,从冲出战壕的那一刻起Benedict就知道了。他看见同伴的倒下,看见对面机关枪喷吐的火舌。风声如期而至,带着新鲜的血味笼罩了他。这一枪打在腹部,他甚至都已经不用去看就知道已经无治。有些内脏已经被子弹的冲击力打碎了,更何况他清楚这颗子弹其实打了个对穿。其他人仍在冲锋,但在Benedict的眼里一切都放慢了。他能够看清每个人的运动轨迹,知道机关枪每次喷吐朝向的方位,也意识到自己正以看似缓慢实则迅疾的速度向地上砸去。意识开始涣散之际,他想起了Tom,也想起了他们在车站的道别。

  抱歉不能履行承诺了,Tom。

  但是没有什么道别比车站那次更合适了。难道非要十分郑重的那种才能够称得上合格的道别吗?不,那次就够了。那时,没有火车,没有战争,只有他的手指紧贴在我的嘴唇上。

  他终于触碰到了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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